实为 7.4 - 7.7 日记超长废话补足版。
全文大约一万字,其实一天就写完了,但写得我腱鞘炎犯了还痛经,拖了两天又等了个快递才修改完。阅读需要十分钟左右,如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就先别看了(
期末周那段时间我就开始策划暑假期间的超长旅行,考完试先在天津休息几天平复一下期末的精神创伤,回北京收拾东西前往南昌找我姐汇合,待几天然后前往武汉长沙,再到南昌休整一下就回上海。事实上这趟旅程并不完全是为了休息,我几乎每天晚上回家或者回酒店都会打开平板读几个小时论文,也有一整天待在家里读论文的时候,并自认为这段时间科研效率远高于平时(也许是我的 workflow 出现了一些改变,我开始接受直接在平板上记笔记,Notability 的很多功能让读论文这件事能够轻松变成做手账)。我认为我的确在通过旅行逃避一些东西,但至少并不是科研或者学习,另外也有一定要奔赴的见面以及告别。
在天津的某天凌晨得知妈妈身体继去年夏秋之交后再次出现相同的问题,凌晨趴在床上对比仁济医院瑞金医院中山医院华山医院和红房子的专家号区别何在,腆着脸咨询高中阶段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如今人在二医大的同学,交医附属的这些个三甲医院出病理互相之间认不认啊,因为去年在中山医院(复医系)做的病理结果被仁济医院(交医系)的医生骂了,说病理哪能会写成这个样子的啦,单纯性增生和复杂性增生都不写出来,然后又蛐蛐一波中山医院。但中山医院很委屈:我们只报恶性的啊。
其实每次一遇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很动摇出国的想法,我倒也已经没那么焦虑我并不存在的科研成果能否把我送去个看着还行的学校了,最担心的还是哪怕取得学位就回国,在这期间亲人(其实就我妈一个人)能否平安无恙,在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可能的照护者而正处在围绝经期的我妈妈身体本就不好的情况下,这样的家庭结构已经够脆弱了,所以说实话我早就觉得,我最初那个取得学位之后在国外留下来的愿望几乎就不可能实现,只不过强基的背景下也没法在国内有学上,还得走一遭。当然人可以既有远虑又有近忧,首先是这次我妈的病情有没有加重,而首先的首先就是我还能否成行了。人又可以有不止一个近忧,首先的首先的同时,南昌武汉长沙一个不漏地下暴雨,整个长江中下游都在防汛,不知道上海有没有再内涝了。
离开北京的前夜,我收拾东西的时候打碎了桌上的一个玻璃杯,2022 年暑假我妈带我去家附近商场的时候购入,她在名创优品挑了个腰间有三指宽的防烫橡胶圈的杯子,说冬天接热水的时候这样不会烫到手,玻璃杯传热好,等水稍微凉下来一点又可以拿来捂手,然后替我付了钱。实际上哪怕冬天我也至少会点少冰去冰的饮料,喝水只接小半杯热水兑冷水,倒是有段时间用它冲咖啡确实用到了橡胶圈防烫的功能,其余时间只是防滑,今年习惯喝瑞幸之后就闲置了下来。收拾行李的时候为了够到桌面上更远的物品,我把它拿出来放在桌沿旁,洗好挂在床边的裤子因为沾水太重掉了下来,正好砸中它。也许是我站得比较远,杯子摔下来的时候也被衣物覆盖着一部分,总之哪怕在寝室里穿着短裤也没有受伤,实属幸运。
蹲在地上用胶带粘玻璃碎片的时候,就想起大一暑假购入这个杯子的情景,因为对专业的迷茫而整日无所事事,在商场我有点漫不经心地听我妈讲买下这个杯子的理由,她可能是因为自己挑中了的原因并没有像平时一样要求我自行付钱,我虽然不怎么喜欢它粉色的盖子,也得过且过了,毕竟同一款式没有其他颜色可以供她再询问我的选择。我想起这段时间每天和她通一个多小时电话讨论后面应该去哪个手术条件好的医院做什么项目的检查,再把病理拿去哪个可以尽快挂到专家号的医院问诊,病理不同结果的不同选择支,某些药物只有个别医院有,一切精确到医生的职称、专长,医院是复医系还是交医系,某个医院只有远郊分院的科室可以做检查,但问诊要去另一个分院,这样的情况。故事进行到这里我也许应该立刻改签回家了,但思来想去十天应该还不够问诊检查和出病理的,刚到家的时候应该治疗方案都还没出,而八月更不可能有时间出行,后面大概率要忙于陪同我妈治疗,甚至手术陪床承包所有的杂事,我还得抽空拔一颗智齿,科研都不得不停摆,退一万步讲我姐那时肯定已经开始上班了,根本见不到。
后来翻二医大同学的朋友圈,发现我关闭朋友圈的这两年里错过了很多我可能会爱看的笑话,当然我还是会继续关下去。于是我截图打码其中若干条,并发语音大笑着用桑海矮乌(上海话)跟我妈朗读并评论,伊刚肿瘤医院多年前一台宫腔镜手术捅穿了病人的子宫,导致整个医院被完全禁止再做宫腔镜,搞笑伐,株连九族怎么不把复旦系医院全算进去,以后红房子(复旦附属妇产科医院)也不许再做宫腔镜。因为我没有心,医疗事故被我讲成嘲讽没有日间手术床位也无法提供其他全身性医疗保障的红房子的笑话,来开启劝她去中山或者我们高贵的交医系医院做检查的话题。
我这个人一直都这样,希望一切事情都能通过动用我毕生的幽默才能,讲个笑话就轻飘飘解决了,并不是因为我真的是傻逼,而是我很恐惧需要严肃谈谈、推心置腹才能解决的问题,从我二十一年浅薄的认知里可以知道,那种情况一定是痛的、会流眼泪的。我妈听了我的洋泾浜之后直乐,说那这个手术在别的医院做应该都没什么风险吧,毕竟就是个比较大的检查,虽然上全麻。我说是呢,那我就不回去陪你了,晚点来帮你取病理,你好好听医生的话哦。私心里我需要继续这趟旅行,另外如果我赶回去,她一定认为这确是一件值得紧张的大事,不再是个检查性质的小手术了。
又多了一份因为我的轻蔑而加在肩头的罪愆,从北京出发了。从第一天就很不顺利,飞往南昌的飞机一直延误。当然后面更不顺利,然后是湖南洪涝灾害严重导致不得不取消了长沙的行程,后来九江也洪水,7.3 开往武汉的高铁大面积取消,湖北省博的预约只能推迟到 7.7,在一串售罄中改签比原来慢半个多小时时间也不合适的车票,反复修改酒店,不得不在武汉待了四天。去到武汉的第二天我还在想长沙既然雨停了可能也还是能再去一下,哪怕看完湖南博物院就走,然而我姐突然接到半个月后去单位报到需要尽早准备材料的通知,海昏侯博物馆都无法再出行,晚上洞庭湖决堤,长沙彻底不可能了。
乘高铁到武汉是下午三点多,去酒店放下东西之后其实我觉得这旅行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来都来了,一脚踩在武汉的地界上了,我也已经累了,好跑特了。个么来都来了,茶颜悦色总是要喝一下,江汉路也得走一圈,两个条件加起来就变成了颤颤巍巍端着一杯没盖子的茶颜悦色去逛了 X118,看了几十个谷子店。
我还是第一次线下认真观察谷子店,走着走着后知后觉地发现差不多也是第一次参与了线下的二次元集会,具体来说就是好多 coser,虽然我是看到自由之翼的披风还辨认了半天那个姐是韩吉还是莎夏啊的程度。但说实话没什么意思,本来应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在看了几十个几乎复制粘贴,IP 大半都不认识的谷店之后也会有点反胃,更反胃的是第二天去光谷又看了十几个。按我浅陋的观察和理解,买谷这件事情疑似已经从单纯的消费支持变成了带有很强社交属性的活动,不禁让我产生了现在的中学生(年级不太大也不太小那种)会不会因为不买谷被孤立啊难道二次元已经成主流文化了感觉还是别了吧这样莫名其妙的担忧和随之而来的神秘的悲伤以及正义感,当然我怀疑这个想法很傻逼,所以写在这里之前我没有说出来过。
前段时间被江西菜霸凌了,第一天晚上尝了下湖北菜,在江汉路随便选了个馆子,叫竹花醉,其实还可以,分量挺大,味道中规中矩,不过没吃出来有什么特色,感觉和做得好吃的江西菜甚至食堂大伙差不多。但有一道芙蓉豆腐印象还挺深的,油豆腐一样的外皮里面内容物是类似鸡蛋羹的口感,汤很鲜很增色,如果早上起来能吃到这样的汤煮的面条那人生还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这样的感觉。当然我吃不到,所以晚饭中还在不断地回复我妈的消息,比较红房子和中山医院的优劣来选择去哪个做宫腔镜,还在术前检查中遇到了一系列问题。多年来我往往会被她要求在两个不完美的选项和不确定的未来之间选出一个完美的结果,不允许任何差池,也许这就是为什么看过进击的巨人第一季里利威尔在巨树之森教艾伦做无悔的选择那一段剧情之后,我下决心这辈子都永远赞美和感激谏山创(假的)。
晚上在酒店大堂,被两个冒着酒气的壮汉骚扰许久,先是搭讪,后来又要跟着我同乘电梯,我从电梯门前走开他们也跟着走开,我过去他们又跟上来。但我看到前台也是两个小姑娘在值班之后,突然悲哀地发现我已经失去了几天前半夜在昌北机场拒绝拼车时那份跳脚大骂的勇气,也许因为不涉及钱财,又不是我给两位大哥转十块钱他们就放过我了(万一呢?),也真的打不过。我早已很多次地想购入一个 Apple Watch 来督促健身,基本都因为最近基金跌了或者一整个月没有收入入账之类的缺钱理由放弃,但谁知道我觉得自己最需要肌肉的时候竟然会是在一个听起来比较安全的新一线城市(我勉强承认是新一线)较繁华地段华住会旗下汉庭酒店的大堂,电光石火间我已经看到悲哀的结局是在头发没擦干还穿着睡衣的情况下,就算我有肌肉会格斗,打起来大约也很难脱身。我思绪万千,然而经过长到几乎永恒的不冷静思考之后我才终于回答了两位大哥的问题:你是本地人吗?我艰难地把嘴边那句“是本地人”憋了回去,家人们谁懂啊,我以为是本地人就是上海人的意思呢,谁知道我桑海宁跑到武汉来居然变成阿迪宁(外地人)了啊?
从在大哥们的手下挂着笑脸脱身之后就没有什么好事,第二天是更崩溃的一天,给我的感觉就是光谷有啥可逛的,实在没办法不知道去哪里了只能闯进武大,然后去看东湖这样子。我单知道纬度差不多所以副高影响的往往就是武汉 - 上海一线,我哪里知道武汉比上海还热这么多。不,我其实知道,我妈早就反复问我到底为啥要来这个地方,后来进手术室之前还在问,我长这么大唯一一次中暑就是五年前在武汉比赛的时候,虽然带点心理原因导致的(下详)。在光谷吃了一顿非常难吃的牛排之后,我决定下面几顿要么吃本地的连锁店,要么干脆就选在上海吃过的店,所以山石榴什么时候开遍全国?下午走投无路去了武大,不用预约刷了身份证就能进,平时在学校里骂游客骂多了,自己变成别人学校里的游客的时候是万万不敢去教学楼和图书馆附近的,精心规划之后坐公交车从南门入校,绕着珞珈山在商业街和家属区走了一圈之后从凌波门出校了。一方面是我觉得凌波门旁边是类似于本初之海的水域(指东湖),总之听起来能遇到绫波丽,另一方面换位思考如果游客只逛照澜院和清华路以南,我还是很欢迎的,毕竟我的系馆只有伟清楼会被这个范围覆盖,而我和导师虽然人都在华子但一直 remote,所以不关我事。
本来我还以为能绕着东湖骑一圈,就像后一天我以为我能在这个季节徒步走过长江大桥一样,这个地方总是能证明我真的很不自量力(也即在春季学期自学了量子力学),首先 10 分钟一块五的共享单车就完全打败我,也完全打败上海的物价,其次这里骑一圈全长十个武汉长江大桥。没骑几步我姐就接到了单位打来的通知报到电话,这下更没心情了,我见缝插针去视奸了一个武大同学的朋友圈,找到了附近一家好吃的咖喱店,在居民区里,叫顶屋咖喱。店主的女儿看起来不到上小学的年纪,在店里跑来跑去,开门迎客,摇风铃,端茶倒水,跑过来和我们(在她的视角下也许是两位美丽大姐姐但其实在店里忍住不说傻逼话就只能假装端庄了)咿咿呀呀地搭话。可能有点 biased,但我体感不管是地铁上还是这家店里,武汉的小朋友还是比较有礼貌的,比南昌小朋友好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在江西看到了太多的姐弟、姐姐弟、姐姐姐弟组合或独生子,我单纯是疲惫了。
我姐在一边痛饮 80mL 梅酒一边改变她后续的行程,我在督促我妈第二天手术之前禁水禁食,办住院的时候用现金,把财物留在家里,以及向医生护士问清楚无数的问题,中间还查了个成绩发现合同法吃了 B+,实分析没给 A+ 但我导竟给了我 A+,想起考试周最后几天在中文模板上用英文(使得我和 GPT 都比较习惯)糊出来的那个金统大作业,感到无比的羞耻。走出来之后买了四个莲蓬头拿回去剥莲子吃,其实还是来南昌之后我才知道莲蓬头里面的莲子抠出来剥了壳就能吃,也第一次看到满大街都是卖这个的,我猜上海可能朱家角靠近淀山湖那边能见到类似的景象,市区是真的没有。武汉地铁口卖的茉莉花倒是很便宜,三元两串五元三串的量级,而且是那种可以当成手链的长长一串。我以前一直以为这个东西是上海特色,有一次在福州路的地铁站入口看到十元一串,实际上只是可以别在衣襟上的小小一簇,卖花的老奶奶好像人均宁波人,还会说用别针别在小孩子胸前意味着“别惊”。就,不说别的,至少价格挺上海特色的。其实现在那句很流行的“今生戴花来世漂亮”出处根本不是这两年火起来的蟳埔簪花围,多年前我在一篇讲上海卖茉莉花的文章里就见过。现在躺在南昌的床上,已经想不起来在咖喱店喝的波子汽水到底是什么味道了,脑袋里还是只有夏日橘子汽水少年日出蝉鸣的烂梗,其实点单时很期待的。
第三天。已经彻底不知道武汉还有什么地方可去,被高温折磨得不行,碰巧我妈这天手术,我心情实在不好,商量了一下和我姐分开行动,去运转武汉地铁了。说是运转,实际上对我来说约等于拿着公交卡随机游走,拍拍车拍拍 POV 辨认下涂装自娱自乐这样子。我一直不敢说自己是车迷,不敢去交协,完全没和人谈论过这方面的爱好,一方面比起深度爱好者我承认自己啥也不懂就是觉得好玩自己图一乐,另外这个圈子如同当年竞赛的圈子一样确实没有让我去社交的欲望(我尽力委婉了)。
第一站是去万松园吃 brunch,一段时间以前看到上海某某网红街推出了可以拿在手里边走边吃的饭,饭盒旁边还留了个插咖啡杯的空,可以一边吃 brunch 一边 city walk,我当时还和我姐嘴这件事,说肯定是湖北人搞出来的,到底撒宁为得欢喜(谁会喜欢)在牡路高头(在大马路上)一边走一边切 ve(吃饭)啊?陈光记贵但确实还不错(我已经不知道很多东西难吃是因为它就是难吃还是我适应不了你们华中的口味呢),别的就算了,旁边茶颜悦色有插座,坐着充了一个小时的电和我妈在手术前继续沟通所有的问题,我和她如同 ChatGPT 和狡猾的用户,她什么都来问我,要求我给出答案,但基本不相信我的说法。这家店倒是生意不忙,店员姐姐打扫卫生之余见缝插针给我塞了好多试吃,还有明信片,怪不好意思的,就在这家买了点周边带回去,但主要都送人了/计划着送人/带给我妈吃,只有一个冻干茶礼盒是留给自己的。它比正常的七条冷萃茶组合装贵五块钱,包装设计成了票据收纳盒的形式,我之前就觉得很需要这种东西,因为思路繁杂的时候我还在坚持用手写便签解决问题,之前在我桌上充当票据收纳盒的是秋季学期开学时校学生会送的小饼干的包装盒,没有这个茶礼包装那种投进邮筒的感觉。思来想去还是支持了下他们的设计,确实很有意思而且我很需要,值得为这个没啥用的巧思付钱。
一直到把我妈送进手术室我才又进地铁,后来兜兜转转去了只有三四站路的江汉路,刚出门不久就实现了一个跨越若干天的二维随机(并不随机)游走常返,第一天晚上在路边看到盖纪念章的店但没带本子,去补了一下。另外心血来潮想晚上写信却没有笔,为了买支笔我在江汉路来回走了 1.2km 才找到文具店,幽默的是导航的那家晨光文具店早已倒闭,是在它隔壁的无名小店买到了笔,却没有信纸信封,晚上回去从盖章本上随意扯了几张用来写信。
等手术的时候想去别的地方走走,昨天兴冲冲地想点茶颜悦色子品牌古德墨柠,但暂且只有长沙有,这么一想可以去一下古德寺(谐音梗对不起)。实际上我是一个攻击性极强、毫无敬畏心、尖酸刻薄的傻逼,多年前我在浦电路上课,那时知乎方兴未艾,地铁站的灯箱里全都是蓝色的薛定谔抱猫广告图,我每次都站在他面前狼吞虎咽我的早餐。浦电路是上海目前唯一一个重名地铁站,当然如果以后某个地铁站想以沪太路命名,全上海直到太仓也就都是沪太路站了,我想浦电路也是一样的道理。我当时总是分不清该在四号线下车还是六号线下,也没有智能手机可以随身携带,如果坐了六号线就只能拎着一袋煎饺和巧克力奶飞奔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上课的燕乔大厦旁边有个基督教堂,有次路过的时候被门口的一位中年妇女递了一张传单:上海基督教浦东福音堂欢迎您。旁边的铁门半开着,三三两两有人走进去,白皮肤蓝眼睛西装革履带着家人的外国人,空荡着一边袖管的病人,后来常常路过黄浦区三甲医院附近的教堂,就觉得信教者无非这两类,让我想起拉美小说里总有的吉卜赛人集会和从其中侧身穿过的外乡人。
后来我拿着传单到拥挤的浦电路站面对着薛定谔仔细阅读,路人视角下可能是年纪尚小就被传了福音的中学生,我心里想的其实是他们的话术怎么多年都没有进步,永远在说历史上最有名的科学家们全信上帝,个么不信上帝的都被烧死了啊。还说张学良也信上帝,我要是学他人生岂不是完蛋了。再抬头看薛定谔,很想查一下他信什么教,但又没有手机,然后想起给我递传单的那个女人,她看着我的眼神虔诚、郑重,并没有因为我是小孩子而失去一丝一毫的恳切,但我那时就觉得自己没有心,她的眼睛和故事,对我来说什么都不算。
走在去循礼门站的路上一查古德寺的学生票比雍和宫还贵一块钱。我和这座城市昨天,又或许五年前就已相看两厌,所以我在路边堂堂正正地骂了出来。再一搜小红书发现衣着暴露不得入内,不过膝的短裤短裙都算暴露,又想起四年前夏天我妈带我去静安寺上香,门票一人 50,我穿了 jk,所以才惩罚我到未央书院念书吧。每年大年初五去城隍庙上香倒是很难穿得暴露,怎么我也还没发财,看来福气还在后头。
乘上地铁往郊区走,想了想还是去打卡了一下我高中时期做噩梦最经常梦到的地方,三角湖地铁站以及武汉外国语学校初中部,五年前 CGMO 的考点。最常做的一个梦是从马路对面的酒店出发穿过三角湖地铁站,从 B 口出来走进校门然后爬一个很长的坡去教学楼考试,另外一个也比较常见的是在教学楼里考试结束之后所有人起立收卷,只有我因为考得实在太糟糕了,站起来的时候腿都在软。
既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且本质的问题已经解决,说出来也无所谓,高中前两年我一直处在一个抑郁的情况,实质上是以搞竞赛为借口啥也不干,任由高考成绩垫底。尤其是在高一暑假考那次 CGMO 以及暑假后的联赛这段时间状态最差,了解我黑历史的话应该知道那年 CGMO 是银牌倒数,联赛比前一年滑了几百名到省三垫底,教练都劝我考虑下回去学高考的程度。这样摆了两年之后感觉要露馅了,退役前的暑假把之前听过的课的讲义看了一遍,买了两本中等数学训练题集刷完,明日方舟日均游戏时长两小时,勉勉强强混了个 CGMO 金牌和省一就跑路了。其实我高中那段时间做什么都就只是希望不要搞得太难看,只要混个差不多的成绩赶紧跑路就好,不要太好也不要太差,要正好处在不会被人关注到又能给老师家长一个交代的程度,后面九个月速通高考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大一暑假思考转什么专业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情,突然就觉得自己虽然水平不怎么样但应该还是有一丁点天赋在数学上面的,至少相比于其他的东西,就比如说物理,我是一点天赋也没有。写代码嘛,因为是以前完全没接触过的领域所以多少有点抗拒,也得不到什么正反馈,学文科又不符合我的经济状况,学医来不及了,那就选个抽代玩一玩这样子。
高中毕业之后就没再做那两个梦了,高三的时候做完噩梦醒来就想起来要速通高考到一个可以交差的程度,就更怨恨这个地方,应该从来没想到还会再来一次。在鹰潭一中那次比赛考得最好,名次离省队最近,但我全然忘记那里是什么景象了,而这破地方的教学楼长啥样我都还印象深刻(也可能是太豪华了导致的,五年前我在教学楼里等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一边补魔眼收集列车一边破口大骂,同样是郊区哪能华二环境还不如一个初中,上中的一个姐说哎呀再郊区也是张江高科,地方没这么大)。三角湖地铁站有个夏季允许纳凉的通知贴在某个出站口处,当年比赛的时候一天从地铁站穿行好几次,会遇到很多老人和流浪汉,也犹有印象。这次去看起来是在举办小升初活动,地铁站挤满了家长,在校门口拍了个照就逃跑了,希望以后别再梦到了。
后来继续乘地铁,露天站台一般都要下来观察一下附近的情况然后多等一班车,这样一天下来大概就能了解整个城市的交通情况,虽然了解了也没啥用我真不想再来了,但总比一天不知道干什么搁酒店闷头读论文好。这一天甚至是我在武汉玩的最开心的一天(。
晚饭之前我妈就办好出院了,医生的意思是手术过程中感觉应该没有严重,不出意外可以按照温和的方案继续治疗,但他的意见仅作参考,具体还得等病理结果,又用和我相同的话回答了一些问题。显然在我妈眼里哪怕是关于网上都能搜到的问题我也是个没什么用的 baseline,而医生是 sota。我叮嘱了几句之后就去昙华林和我姐汇合,才知道她一天逛了四五家武汉的独立书店,只能说高下立判了,我这种只会花一天时间坐地铁的人就注定度过一个失败的人生。之前我们说武汉真的是一座好没安全感的城市,一个是第一天晚上就遭遇了一些骚扰,另外这边走在街头真的太容易被搭话了,不是让帮忙扫二维码就是要送东西然后做什么活动,一天被叫十几次美女。但是这一天下来我一次都没有被叫住,所以我认为问题出在我姐身上。
最后跟着她去旁边最后一家书店转了转,转了就很难不买,买了一本美国少数族裔访谈录,截止现在还没拆封。我这两年很沉迷各类非虚构作品,主要是因为里面的故事,这些故事的发生,不一定是因为社会学理论或者历史总是呈螺旋式上升的,社会学家随便用什么理论解释,也未必有人包含什么态度,故事只是这么发生了而已,我很沉迷这种感觉。我说完这段话以后自我感觉良好得不得了,我姐问我,嗯,那么你对你的生活完全失去掌控感也是因为要让事情自然而然地发生吗?我有点情绪崩溃。
逛书店就会自然地对书籍甚至书架排布产生一些评价,看到福柯那本疯癫与文明之后我有点受不了,之前写东西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懂得太少,笔下故事的男主逃不开那种动辄会引用福柯的文艺男设定,我发现自己平时虽然也喜欢嘲笑声称自己懂福柯的男的,但真要假装自己懂福柯,还得去看点福柯。后来一直卡在看不进福柯的阶段,逐渐封笔了。
因为不敢在文艺男密度比外头高的书店里讲这些话,就在回去的地铁上说,然后和我姐一起哈哈大笑,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大概就这个样子,讲一些傻逼话,又怕在路上被人打了。后来又有点伤感,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性格变得这么尖锐,感觉是上高中之后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进入市区初中毕业彼此相互认识的小孩们的圈子,就只会通过开一些尖酸刻薄的玩笑,说一些自以为惊世骇俗的话让人注意到我,其实就是重复一些别的大人说过的话,也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慢慢就换了战术,选择沉默下去,度过三年之后到新的地方假装不认识所有人来重新开始。于是我说,我也不是随时都会这么先锋,都能保持一个这样在冲锋的样子,可能在你面前装得比较多一点,还有就是在我的女酮朋友们面前,完全不敢露出任何不先锋的一面,怕跟她们说了我喜欢男的就会突然被绝交。真到对待自己的事情,实际上我经常还是会觉得,嗯,哈哈哈,的。我不知道她懂我的意思没有,我想应该没有,我决定现在在这篇文章里也不说。
想了想我还是又换了个话题,高中的时候有一次在食堂打饭,阿姨给我夹了一块明显小很多的鸡排,说女孩子少吃点油腻的,不然会胖,别的男的的鸡排都好大一个,你知道大鸡排在上海话里怎么讲吗?叫嘟鸡扒,之前有个乐队给豪大大鸡排写了一首宣传曲,用上海话唱出来,就是这个梗。那一次我和很多其他时刻一样开始狠狠感叹凭什么就我没有嘟鸡扒,挺生气的,但那块鸡排我真的没吃完,咽不下去,太干巴太难吃了,当时就觉得想一直坚持一个仿佛在进步但实际自己也不知道在干吗的形象实在太难了,何况我保持一个先锋的形态本身可能就只是表演型人格发作而已呢。她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先不先锋的,你哪天就算结婚了也还是我的朋友。我真受不了了。
后来就是回酒店,写信,整理要寄出去和自留的东西,没有读论文就睡觉了,截止我回上海都没再读过论文了,我有罪。用盖章本上撕下来的纸写了很久,但不是标准的信纸就不知道是不是真写了很多,写到手痛就放弃,草草收尾。
最后一天就是去看期待了三天的省博,还是第一次看到不按照时间顺序而是按专题布展的省博,很有意思,曾侯乙墓的出土看得我仇富,就不是海昏侯墓那种几百公斤金子带来的仇富心理,是在阶层身份上感觉到被霸凌。越王勾践剑那个展厅就一把剑,排队排了三圈,最后懒得去排了,买了个越王勾践剑的簪子,放在我的猫猫玩偶身边倒是大小正合适,但它掉色,大概是上面的黑色花纹的涂料不停往下掉。在文创店看到一个越王勾践剑的银手镯,是把剑弯曲成一个环在手脖子上绕一圈,还有又胖又短的毛绒剑,这家店还会把高挑的鹤做成圆形的书签,感觉这些东西失去了它原本的形态就变得毫无意义了。刚从曾侯乙和考证曾国的展厅出来之后就是梁庄王展厅,时代跨度大得有点反应不过来。离开后才知道这博物馆还有 B1 层,地面层却没给出任何醒目的指示,就错过了一个大概是声乐文物相关的展厅,算了。
走出省博之后感觉很轻松,因为吃个饭就能坐高铁回南昌了,高铁开出湖北开到江西之后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快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过得这么难受,可能是没吃到什么好的,另外平白遭受了骚扰,人也很烦躁,哪怕只是为了达到一个视觉上的效果也该健身了。也许省博按照原计划排前两天的话心情会好点,但那样可能两天就跑路了(。
在武大看茶颜悦色店里的留言本,有人写了一句“盛夏行上海,晚冬行武汉”,感觉按照这个指示的话我确实可以快点回家,也真的好想逃跑。但其实夏天去上海也很折磨,毕竟副高就是要么压在武汉 - 上海一线要么往北抬然后就一起下雨,而且晚冬去哪里本来就都很舒服,(对我来说)是可以穿一件卫衣在上海街头走一天的那种难得的自由闲适,何必来这儿呢(。思来想去,但愿写字的人只是在记录自己的行程,而不是作为一种普适的建议,也别真有人信了。
最后,人都到万松园了,还是拍了个偷感很重的照片,也许是想假装是女高,我自己也不明白。旁边清洁工大爷在扫地,我拍完连打了一串喷嚏,连滚带爬跑进中山公园地铁站,大骂为什么这个站和阿拉长宁区那个出站换乘站叫同一个名字,结果在里相打皮革城的广告,受不了了,哪怕我妈定居在这里我也不要再来。
后记:回南昌称体重发现瘦了一斤。
后后记:回南昌两天,看路上骑电动车的开车的过马路的还有地铁安检员都觉得眉清目秀。
在武汉打车差点坐吐了一次,被司机骂了好几次,江汉路步行街的红绿灯只要人凑齐了就能过,第三天在那里被电动车擦着过去哥们还回头骂了我(也许不是我)一句别挡路,定睛一看后备箱上贴着四个大字:骑士精神。
第一天晚上坐地铁我耐心对着安检员喝水,第二天早上我对着安检传送带前的安检员喝一口,传送带后的安检员说没看到我喝必须再喝一口,到下午我已经学会把水塞进包里扔传送带上,过完安检不管后面的人在喊什么拿了就跑进闸机。第三天出门的时候感觉得带个两瓶水才够,实际上还买了好几杯茶颜悦色,纯茶水和奶茶都有,也才堪堪够喝,出汗太多了。运转到人少的地铁站(三角湖(点名))不好意思过完安检直接跑,安检员让我把包里没拆封压在最底下的水拿出来,我掏了半天他还来扯我帆布袋的带子说这样能把口开大点,我不想让人碰,往后躲了一步又嫌我动作慢。等等等等。最后一天又是在武汉火车站那个一瓶水要喝两遍的站过安检,又在说只抿一下不行的谁看得出来你喝了没有,我大喊一声有完没完了,把人吓了一跳,放我过了。但其实我吼完之后自己也吓了一跳,感觉平时不至于这么焦躁,之前看到湖北省自杀率全国最高,虽然不是很了解也不是搞地域歧视(熟悉我的人应该会知道相比我私下口嗨到处歧视,这已经非常温和了,作者的私德和文字体现出来的不处在同一水平),但人呈现出的整体性的状态,不可能没有环境的因素,就像我只是来旅游三天半感觉自己素质已经直线下降。旁边一个背着包拉着行李的小哥因为充电宝两万五毫安被拦下,安检员问他你去哪里?如果是去学校的话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你过了,坐高铁的话要没收,小哥说自己坐地铁去学校,拿了充电宝也没往地铁口走。
记得到南昌的第一天过安检让我喝水我还有点困惑,个么你们安检小包都不用放传送带,怎么就非得让喝水。此前我也只在郑州和若干年前的北京遇到过查水的安检,郑州并不严格,放包里过传送带的就不检查,天津去了两次,每天从天津站坐地铁也没查过,甚至上海的传送带安检我都没放过几次包,我高中时就回家不怎么学习所以只背帆布袋不背书包,后来一直习惯帆布袋出行,给安检员开包看一眼就可以了。后来发现南昌这边小包不过传送带也只是比较忙的站才宽松,但严格检查的站安检员至少都还客气点,(有时)会说谢谢。等地铁的时候跟我姐吐槽安检,微博转头就给我俩推送六月份那个上海地铁持刀砍人案件进展,她哈哈大笑说所以你们那才会有人在地铁上砍人啊。这怎么不是一种非虚构文学:我私德败坏,也没什么态度,更不是非要表达什么比生活更加高大的概念,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后后后记:回家了。在上海手机没电了看地铁电视,可以看到小猫咪追松鼠,本地生态环境介绍,展览和美食软广。在武汉坐地铁,每次在外面怕电量不够又没有充电宝,不敢用手机的时候,只能看:
南昌地铁好像没有电视,没事了(?